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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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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厌撑伞走过去,对胖和尚流着哈喇子的馋相熟视无睹,低头看了眼胖和尚脚边的木桶,里面正巧有两尾金色的鲤鱼。“哟,寺里新出的菜品?”他拎起一条金鲤鱼晃了晃。胖和尚似是被这一声吓了一跳,一个激灵蹦起来,斗笠都掉了。他一眼看到无厌,似乎也不惊讶,定了定神,忙躬身道:“无厌师叔。”再一瞧无厌手里翻白眼的鲤鱼,胖脸立刻一苦:“无厌师叔,那是老太上新养的金龙,这可不能吃。上回您非要烤了老太上那两只仙鹤,就差点又进禁闭佛堂……”“不吃也行。”无厌将那鲤鱼放回去,温和一笑,“给我找条近路,我带道侣回来了。再找那种要挖上十年八载的路,我就送你去十万大山挖矿。”这一言出,胖和尚才注意到负剑站在无厌身边的人。一身白衣的剑修潇洒清俊,身姿挺拔。脸上带着点被熏染了多年而与无厌如出一辙的淡笑,长眉俊眼,自有锋芒,但乍一眼看去,却并不会被这锋芒刺伤,反倒是有股闻剑不见剑的重剑无锋之感。这一眼气度,胖和尚便立刻知晓此人身份,当即再次躬身,“晚辈真定,见过程宗主。”“嗯。”程思齐应了声,递出一道蕴含化神一击的剑符,“见面礼。”被这大方手笔惊了下,真定赶忙道谢,又朝无厌道:“师叔,这回您放心,肯定是近路。住持知道您要回来,特意给你留了小路,您跳进这河里,便是马上就到了。”无厌颔首,握住程思齐的手。“走吧。”两人不假思索,齐齐跳入了河水中。水花溅起,真定忙拉紧蓑衣挡住,等这阵过去,才重新拿过钓竿坐下,瞅着木桶里的两条曾命悬一线的鲤鱼叹气:“你们又逃过一劫。”他敢保证,若没那位程宗主,此刻的河边必然是充满了烤鱼的香味。毕竟早年间天隐寺的弟子们就知道,别人家的天才都是杀遍十万大山,而他们的天骄无厌,却是吃遍十万大山。真定所说的小路,果然是条近路。无厌和程思齐入河之后,便是另一番天地,周遭俱都是渺渺虚茫,唯有正中一条细如莲茎的窄路通往前方。两人走了没多久,便看到了道路尽头紧闭的一扇木门。“天隐寺不愧是世间最神秘的隐世宗门,果真有趣。”程思齐低声感叹。“不止有趣,也很美味。”无厌戏谑一笑,边伸手去推门,边道,“因着宗门传承最久远,便也有许多上古时候的奇花异草,神兽仙禽,可熬炖可爆炒,亦可烘烤。”“要说我吃过最难忘的,便是方才真定那小胖子所说的仙鹤,可惜老太上只养了两只……”话未说完,木门嘎吱一开,老太上和虚衍大师两张阴沉沉的老脸便出现在了门后。近路,果然是近。程思齐一见内里两位老佛修,心里便已经做好了替无厌挨打的准备。但却没想到,无厌脸上丝毫没有坏事被撞破的紧张羞愧之色,反倒是镇定自若地推开门,边拉着程思齐往里走,边慢悠悠补上后半句。“我吃了半只,另外一只半,都不够老太上塞牙缝的……”老太上再维持不住一脸阴沉,开口便是一声笑骂:“你这小秃子,还知道回来!”虚衍脸上也露出笑意。门后便是一间简陋朴素的佛堂。一眼看去,与凡间许许多多的小寺庙内的佛堂没有什么两样。只是两侧的墙上靠了整整四排木头书架,卷卷累累的佛经堆在其上,弥散着亘古久远的气息。“这就是你拐回来的,程家小子?”老太上抬眼看了看程思齐,有些高兴,不住点头,“不错不错,这眼睛这鼻子,好看……腰细屁股大,一看就是个好生养……”话没说完,被无厌随手抓起的一个包子堵住了嘴。虚衍无奈道:“师伯,您就正经点吧,非要惹他。”说着,他招呼程思齐坐下,推给他一套碗筷。原来老太上和虚衍大师正在用着晚间斋饭。三菜一汤,清淡简素。程思齐拿起筷子,算是明白无厌这一身正经里裹着的促狭是从谁学来的了。他也不客气,夹了几筷子菜,又给正和老太上互相塞对方包子的无厌舀了一勺豆腐汤。“休战休战!”老太上斗了一会儿,气喘吁吁,干瘦的身子抖了几抖,骂道:“小王八蛋,成了大乘了不起啊,娶了媳妇了不起啊,尊师敬长知不知道?不是当初求着我,求着你师父收拢玄剑宗残魂的时候了……”无厌不应声,拿起筷子给老太上夹菜,挑鱼刺。“这还行。”嘟嘟囔囔一会儿,低头看见碗里的鱼肉,老太上便又舒展开眉目。但一转眼,瞧见程思齐碗里的鱼肉比他的多,他便又吹胡子瞪眼睛,老顽童一般朝无厌翻白眼。程思齐一拍储物袋,取出一坛梨花白,朝老太上和虚衍道,“您二老尝尝这酒。”天隐寺佛修道路各有不同,有人死守戒律,有人却可视破戒于常事。虚衍和老太上显然都是爱酒的,一人倒了一碗,便痛饮起来。最后连带着不沾酒的无厌和程思齐也不得不陪着喝。初至天隐寺,一顿晚饭却吃得如同家常。“好酒哇。”老太上长长地舒出口气,道,“这凡间的酒,是你们二人在燕北时酿的吧。”“你二人堕入凡尘……却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无能了。”他垂眼看着清透的酒液,嗤笑一声,“天隐寺隐于无尽天穹,说是不问世事,何尝又不是在逃避世事?只是逃来逃去,却也跟无头苍蝇一般,不知在逃些什么,避些什么。”虚衍叹息着摇了摇头。“你们有此等生死之劫,能完好归来,是天意。”老太上浑浊的眼珠动了动,似牵扯出一丝嘲弄之色,瞥向无厌,“但也别被天意这样轻而易举地贿赂。争仙路……这件事非同寻常,你这小秃子,什么时候也甘愿去做别人手里的刀了?”程思齐神色一动,也看向无厌。之前无厌同他说了齐暮和巨树之事,这些时日他疯狂缠着无厌双修,以徒增进两人修为与感应,便是因着此事。“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”慢慢喝了口豆腐汤,无厌朝着程思齐安抚一笑,抬眼道:“况且,您百年千年地不出世,今日却在这里等我和思齐,不就是想听一句准信儿吗?我可以告诉您,这仙路,我要争。”“不论我是刀,还是持刀人。”老太上望见无厌眼中一派的平静从容,神色一怔,像是想起什么一般,摇头笑了笑,看向虚衍,骂了声:“你教的好徒弟!”说着,却摔下一卷竹简,砸在无厌脑门上。“你既然要一条路走到黑,那就好好看看吧。”撂下一声冷哼,老太上的身影便如幻象一般,倏地消散在了蒲团之上。小小的四方饭桌上,大碗里酒水不减,小碗里鱼肉也分毫未动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。程思齐目露诧异。便听无厌笑了笑,拾起那竹简,低声道:“此处便是禁闭佛堂……老太上坐化之地。”“他可是个老不羞。”一面展开竹简,无厌一面道,“便是驾鹤西去了,也舍不得这天隐寺珍馐美味,总要留下神念偷馋。我住在这里那五十年,他总共偷了我一百八十个馒头,三十三个烧鸡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程思齐。“不过他对我很好。”程思齐举起汤匙,喂了无厌一口暖暖的热汤。竹简铺展开,一行行字迹落入无厌眼中。他面色平静地看完,一卷竹简递给程思齐,才抬眼看向虚衍:“师父,你不想我去?”虚衍垂着的眼皮动了动。他沉默片刻,才道:“作为师父,自然舍不得徒弟。你也看到了,这争仙路并非是一件易事。首先,你修为不够,刚入大乘,连渡劫都不是,拿什么去对抗仙路,推开仙门?”“再说其次。”虚衍叹了口气,“这竹简上也写得明明白白。我天隐寺传承至今,自然知晓许多其他宗门无法窥探的隐秘。但有关这林空鱼,为何自毁仙门前,一次又一次,整整九世,见仙门而不入……”“没人知晓原因。”他眼里露出沧桑之色:“灵界已经万年无人飞升了。自异兽之祸起,无人可达渡劫期,也甚少有人修极致道路,引动仙路。林空鱼那九次争仙路,也都未有真正的仙路异象发生,十分古怪。”“如此诡异局面,为师自然不希望你踏入其中。”无厌却漫不经心一笑:“九世见仙门而不入,却也要去争这九世仙路。但这第十世,他却一反常态,投于劫界。他前九世是作何想,弟子猜不透。但这一世,弟子却知道,他是想换条路走。”虚衍慢慢抬起眼。无厌眼神幽深,低声道:“或许是不知从哪一年起,灵界的仙路……断了。断了的路,自然无法再走。林空鱼想成仙,所以要换条路。而劫界的异化之路,也恰好就是一条路。”“很多人都有这个猜测。”颔下的胡须颤了颤,虚衍沉声道,“但灵界无人有能力走上仙路,去看一眼究竟。而看了这究竟的林空鱼,却自始至终,藏得很深。”他苦笑了声:“那可是整整一界修士的飞升之望!”“万年来无数猜测,无数揣度,无数试探,为的都是一条路。”虚衍苍老的声音微哑,“你看那些人一个个说着甘于平庸,但从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刻起,谁求的不是一个飞升长生?”“……那是能让人发疯的东西。”压抑而颤抖的嗓音,如同一片枯枝,不甘地呐喊着,颤抖着,簌簌地震下雪来。雨打窗棂,有蛙声远远传来。幽凉的佛香穿杂着小和尚们稚嫩含糊的诵经声,钻过门缝,扑落在虚虚垂落的袈裟僧袍上。无厌垂眼看着素白袈裟上的纹路,慢慢笑了起来:“您知道,便是明白。”虚衍注视着他。此刻他不像是一位只手遮天改山河的大乘修士,而更像是一名无奈委顿的寻常老人,正看着自己固执远行的孩子,想要阻拦,却又伸不出手去。“从你选择斩魔路的那一刻起,我就知道。”虚衍慢慢起身,“你不是想修行……”“你是想求仙!”他推开门,撑开伞,缓缓往外走,“不管多大的风,多疼的雨,你也一直在往前走。路断了,人将死,也不知道回头。”“臭小子,你要的是长生,天隐寺给不了,自己找去吧。”苍老的声音远了。细密的雨声漫过石阶门槛,洇透白色的袈裟。无厌喝完最后一口汤,要起身,却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了僧袍与袈裟的一角。那只手轻轻覆在洇湿的暗色上,慢慢以灵气蒸干雨水。手的主人坐在一旁,边细致认真地做着手头这件事,边将身后的极情剑抽出,横放膝上。“我与你同行。”程思齐道。第八十六章从天隐寺出来, 正是夜尽天明。破晓的曦光透隙而来,映得朵朵彤云堆如繁花, 团簇铺染间漫过苍翠千山,疯涌着破开天地的夜。一丛丛的露水掠膝。无厌踩在有些潮湿的林间泥土上,同程思齐并肩下山。薄雾寒凉, 筛着蒙蒙的光,洒在两人时不时碰到一起的衣角上。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影, 可以看见盘山的江边已撑来了乌篷船,船家的吆喝声破雾, 传出去很远。“要坐船吗?”几缕沾湿的发丝荡过程思齐眉间,他偏头看无厌, 眼神澄澈, 却又带着坦荡纯涩的暗示,“我们还未在船上……”一心思绪,都被程思齐不要脸的一句话击散。无厌回过神, 握住程思齐的手腕,一边轻轻摩挲着那处形状姣好的腕骨,一边好笑道:“宗主大人这是记恨我呢。凡间那次是你身子不好, 天寒地冻的, 在船上做过一遭, 还要不要命了?”觉出无厌手指有些凉, 程思齐反手握回去,笑了声:“所以你要补偿我,到了船上, 听我的。”“好。”无厌笑着应着,便已是来到了江边。时辰还早,许是第一班船,有些残破的码头上只有无厌和程思齐两人。船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,穿着褂子,露出两条健壮的臂膀,老当益壮,拄着船桨在抽旱烟。“一人俩铜板。”船家眯着眼笑呵呵喊了声,边把烟杆别在身后,边一顶船桨,“头一趟,就您两位,咱开船嘞!”“麻烦船家了。”无厌将铜钱递给船家,和程思齐猫腰钻进了船舱。乌篷船破旧,船舱窄小又潮湿,两条坐人的木板都长了发霉的青斑。无厌不太在意地掀袍坐下,然后自然而然抬起手臂,将紧巴巴贴过来的那截腰搂住,让程少宗主填满他一怀。“这里有股令人厌恶的味道。”在无厌的颈窝蹭了蹭,程思齐低声道,嗓音微寒。话音落,一声温和轻叹在船舱内响起:“程宗主好敏锐的神识。”随着这道声音,一道纤瘦清弱的身影出现在对面,在晦暗的光线中,抬起了一张秀美更胜女子的脸。“林空鱼。”程思齐目光一凝,极情剑发出铮然剑鸣。距上一次见到林空鱼,已是几十年匆匆而过,对于修者而言,这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。当初几人之间虽有几分情谊,但也都随着一层层的割裂而尽然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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